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据说作为一名将军，在最后一次战斗中被最后一颗子弹打死，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但是连巴顿将军都没能实现这个愿望，就更别提在内战中一败涂地的蒋军将领了。

我们在电视剧《特赦1959》中看到的那些“功德林蒋军”，在历史上基本都确有其人，以化名出现的刘安国、叶立三、蔡守元、陈瑞章，很多人一眼能看出他们的历史原型是谁。

原军统局总务处少将处长、保密局云南站站长、中将游击司令沈醉在《战犯改造所见闻》中回忆：“郑庭笈告诉我，这一百多位将军中，除绝大部分是黄埔毕业的外，还有东北讲武堂、云南讲武堂，以及留学日本、美国、德国、法国等国家学军事的。”

这些将军通过改造，都脱胎换骨成为新人，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在特赦后当了文史专员、政协委员，老蒋在岛上气得敲着拐杖怒骂：“这么多高级将领，居然没有一个杀身成仁！”

老蒋用奉化口头禅骂得很难听，这里还真不能完全复述，但是从老蒋的怒骂中，我们也发现了一个问题：那一百多位“功德林将军”中，不乏曾经手握十几万大军的兵团司令，比如第三兵团司令张淦、第六兵团司令卢浚泉、第八兵团司令汤尧、第九兵团司令廖耀湘、第十二兵团司令黄维、第十四兵团司令宋希濂、第十七兵团司令刘嘉树，难怪王耀武说在南京开会，也见不到这么多将军。

王耀武也不用嘲笑那些兵团司令，他和王陵基、杜聿明、康泽的级别比兵团司令还高，最后不也当了俘虏？

汤尧、宋希濂、张淦、廖耀湘除了兵团司令之外，还有更高的职务，但是咱们今天的话题，是来聊一聊拥兵十万以上的兵团司令，所以司令们的“兼职”就不提了，为了使话题内容更丰富一些，咱们还要把没有进功德林的第二兵团司令邱清泉、第七兵团司令黄百韬也算上，把这二位死在战场上和没死在战场上的黄维、宋希濂放在一起比较，看看这四位兵团司令在生死关头怎么做、该怎么做，细看之下我们就会发现，这四个兵团司令会给出三中选择，至于哪种选择符合军人标准，就得有请读者诸君发表高见了。

在淮海战役中，第一个战死的蒋军中将，就是第七兵团司令黄百韬，也只有他，是自己举枪自尽的。

黄百韬的第七兵团虽然是成建制被歼灭，但不是一个高级将领都没跑掉，刘安国的历史原型、徐州“剿总”前进指挥部中将副参谋长文强在《口述自传》中回忆：“碾庄圩没有什么炮火的声音了，糟糕了，黄百韬十几万人已经失败了，第二天，二十五军的军长陈士章从碾庄圩逃过来了，他告诉我们，黄百韬自杀了。”

陈士章逃出碾庄圩，又逃出陈官庄，最后在福建永春被俘虏，1975年最后一批特赦后移居美国，他写的《黄伯韬的起家与败亡》、《淮海战役第七兵团的毁灭》等回忆录，比较详实地记录了黄百韬的最后时刻。

据陈士章回忆，黄百韬可能是有机会逃掉的，但是他不想逃了：“反正是个完，突围做什么？送狼狈样子给邱清泉看着快意吗？不如在此地一个换一个地打下去，最后不过一死，也对得起……，叫黄埔同学看看，也好鼓励他们以后不要再勾心斗角地只图私利。”

黄百韬举枪自戕前，十分懊悔自己指挥失当，致使十二万人灰飞烟灭：“我为什么那么傻，要在新安镇等待第四十四军两天？我在新安镇等两天之久，为什么不知道在运河上架设军桥？”

黄百韬在自责中，没有像其他蒋军将领那样化装成士兵或下级军官，以待被俘后领遣散费脱逃，化装逃回的第二十五军副军长杨廷宴告诉杜聿明：“当时黄百韬、陈士章、刘镇湘等见情势危急，决心各带一部分人向西突围。黄突出后走至一茅棚附近，只剩我们两人，见四面皆有解放军包围，无法再走，即举枪自杀，但并未断气，我又加了一枪。

杨廷宴能跑掉，说明黄百韬也能跑掉，被俘的“总统府”少将参军、战地视察官李以劻（1960年特赦）在《淮海战役国民党军被歼概述》中回忆，黄百韬当时已经心灰意冷完全绝望，他在午夜对李以劻留下遗言：“国防部作战计划一再变更，处处被动，正是将帅无才，累死三军。这次会战如垮，什么都输光了，将来怎么办？国事千钧重，头颅一掷轻，个人生死是不足惜的，我临难是不苟免的，请记下来，一定要转到呀！”

第七兵团司令黄百韬死了，应该救黄百韬而迁延不进的第二兵团司令邱清泉也死了，据目击者回忆，邱清泉绝非战死，而是在疯狂逃跑时被乱枪击毙。

刘峙和杜聿明让邱清泉和李弥去救黄百韬，结果邱李二人互相攀比，谁也不肯出兵，连老蒋亲自下令，邱清泉也不听，这件事在《李宗仁回忆录》和《文强口述自传》中均有详细描述和剖析，笔者也引用过，这里就不再赘述，咱们还是来看看邱清泉最后时刻有多惊慌失措。

第二兵团政工处上校处长黎宗铭在《穷途末路的邱清泉》中回忆揭露，邱清泉将随逃的海州东海师范学生二百余人强行编入勤务各营为学兵，女生则由政工处编入第二兵团军医院充当看护，实际上是常派她们到部队中去唱歌“慰劳”，邱清泉整天喝得烂醉，跳舞通宵达旦。

第二兵团少将参谋长在李汉萍《邱清泉第二兵团覆没记》中证实，邱清泉在被击毙前就已经疯：“当时邱清泉突出陈庄后，神经即已失常，时而跑到东，时而跑到西，高声大叫，神色慌张地到处乱窜。到十日晨天色大明后，他仍然在张庙堂阵地附近乱转，始终未突出重围，最后死于战场。”

邱清泉一直想保存实力而坐视黄百韬兵团被全歼，到了黄土之下，不知道他会对黄百韬如何解释。

第二兵团司令邱清泉与第七兵团司令黄百韬相见于地下不知如何问答，第十二兵团司令黄维在战犯管理所，还有心思拿第十四兵团司令宋希濂开涮——电视剧《特赦1959》中黄维下套让宋希濂背诵“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意思是宋希濂那十四万人的十四兵团输得可笑，但是我们细看相关战史，再看看相关被俘将领的回忆录，就会发现黄维没有资格嘲笑宋希濂，宋希濂笑话黄维，倒是可以的：宋希濂在被俘前是准备开枪自尽的，而黄维为了逃跑，坐着坦克车冲垮了十二兵团十八军杨伯涛构筑的汽车防线，而且逃跑前也没通知杨伯涛和第十军军长覃道善。

文强在《口述自传》中也说黄维被捉的时候很温顺，黄维的“倔强”，是在得知自己没有被枪毙的可能后才表现出来的。

黄百韬绝望了，邱清泉真疯了，黄维麻爪儿了，宋希濂的枪被抢走了，这四个兵团司令，两死两被俘，在自己兵团十几万大军被歼灭之际，他们做出了三种选择：举枪自戕、疯狂奔逃、束手就擒。

实事求是地说，黄百韬并非老蒋嫡系，黄百韬死后，老蒋居然只给了他家十万金圆券的“抚恤金”——黄百韬是1948年11月12日到1949年的十万元金圆券能买到什么，大家可能都想象不到：到了1949年6月，一石大米售价 4.4 亿元金圆券。

宋希濂1959年特赦，黄维1975年特赦，他们特赦后都当了文史专员，沈醉说他们都享受司局级待遇，分了住房，每月工资能买一两千斤大米，黄维和杜聿明被俘前每人都身患四五种结核，最后是在功德林用当时从香港买来的特效药治好的。

黄百韬和邱清泉算是白死了，黄维和宋希濂之间那颇有些恶意的“玩笑”，可能也会引发读者诸君的思考：古来艰难唯一死，自己手下十几万大军悉数被歼，这四位兵团司令关键时刻的抉择，应该如何评说？